_森堂魁_

只会画妹儿,电脑有巨大色差,非常懒(。

弃心

这个写的真好……

染玉:

自设。
脑洞来源


很久很久以前,天使、精灵和魔女还在大地上来来往往。
故事发生在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没有名字,它不声不响地躺卧在群山深处,在林木阴森的隐蔽之所安静地呼吸着。
在这个小镇上,有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虽然生下来就没有父母,但他被仁慈的神父收养了。在那座小小的红顶小屋里,有他珍视的一切:和善又安静的神父,花园里饱沾露水的紫罗兰,散发着木头清香的篱笆,卧在篱笆上的白色大猫。
红顶小屋就修建在森林边缘,每天晚上,男孩都会从窗户里遥望黑黢黢的森林,望着里面无数双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属于谁的眼睛。
“是萤火虫吧。”神父说。
“我想捉一点回来,装在瓶子里,一定很好看。可以吗?”
神父坚决地摇了摇头,他不同意小男孩无端地破坏那些小动物的自由生命。“再说,晚上出去太危险了。森林里有不洁的生灵栖息着。”
“不洁的生灵?”
“她们的名字叫做魔女。”神父带着畏惧而厌恶的神情,边说边做了一个祷告手势。


一天晚上,神父有事去山的另一边的村子。
小男孩照常完成了一天的功课,照常关好了篱笆,看着大白猫跳到壁炉边转了几个圈后心满意足地躺下,团成一个大白球。他拿着煤油灯走到楼上,准备入睡时,他又看到了那些一闪一闪的眼睛。那些眼睛似乎比平时更加闪耀夺目,像无数星星从天上掉落下来,在森林里聚会――此刻你一定可以猜到小男孩做了什么事了――他被那些眼睛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下楼梯,走出房子,走向荧光闪烁的森林。
小男孩走进森林深处,靠着一块长满湿冷苔藓的大石头,坐在青草地上痴痴地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萤火虫。当他踏入这片森林后,它们就不约而同地一直跟着他,此刻它们像星海一样把小男孩包裹起来,“我像是勿入了一个仙境”,小男孩心想。
这时,有一个声音在星海上空响起来,“看呐,一个小客人!”
一个戴着高尖帽,穿着黑长裙的女人迈着轻盈优雅的步子穿过树丛走过来,她的长裙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荡漾着,裙下泛出莹莹的光,照亮了她脚下的路。她大方地在小男孩身边坐下,用一种极其友善的语气和他交谈起来。小男孩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有些怯生,不习惯和陌生人坐得很近。但很快,女人那神采奕奕的姿态和美丽优雅的脸庞,以及空气中仿佛存在一种奇特的,温暖的香味使他放下戒备。他开始为自己的笨舌拙嘴感到难为情起来。他想脱下外套让女人坐在外套上,免得深夜沉重的露水弄湿了她的长裙。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带外套出来,发现了这一点,他感到局促不安,陷入失望之中。可女人像是懂得读心术一样,她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尖着嗓子说,
“不用外套!我一点都不冷,如果你冷了,我还可以给你弄一点火!”
她打了个响指,一点蓝光立马出现在她的指尖。她伸出食指――“扑!”――火苗在她修长的指甲上跳跃着。食指一指,那朵火苗就想一枚子弹一样从她指尖she出去,在地上转了两个圈,猛地烧成了一大团橙黄的火焰。
小男孩惊地从草地上一跳而起,想要赶紧逃走。他跑出去好远,没命地在森林里奔跑着,直到他看到了一点亮光――是家里的光。他感觉到一阵安心,放慢脚步,喘着粗气前进,拨开最后的树枝,结果却发现了一团火和一个黑尖帽女人。女人望着他莹莹笑着。
“你跑得像一只要被鹰抓住的兔子!”
小男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心里充满惊惧和好奇――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呢?
女人像是猜到了他的困惑,她说她不是坏人,她用那温柔而极具说服力的声音劝他坐下来烤烤火,他的裤脚上全是泥泞呐。小男孩这才感觉到又冷又湿,他拖着警惕的步子坐回去,但随时准备起身逃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女人隔着火焰看着他,“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可一点都不像鹰那么冷酷野蛮!”
“可你能变出火……”小男孩想说只有巫师才能做出这种事,但又出于对巫师的恐惧,他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大声嚷嚷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人教别人这种本领!”
“我可没有学习过,这是与生俱来的。这是――”
“魔法!”
女人笑着点点头。她绝美的容貌在跳跃的火焰里闪光,突然,一个奇妙的念头出现在小男孩脑海里:
“你是……天使吗?”
“不,我不是。”女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和那群家伙不一样啦,他们比我忙的多,要整天飞来飞去的。”
“你见过天使?!”
“见过啊。喏,你现在左肩膀上就停着一只天使的羽毛哦。”
小男孩吓得跳了一下,他偏过脸,但他左肩上什么也没有。
“你看不见的。”女人友善地说。她告诉他,其实此刻他们周围坐满了幽灵,今天晚上是他们的月圆聚会。幽灵并不会无端地伤害人类,他们只是太过愁苦才会四处飘走游荡,想引起人们的怜悯和同情,主动跑去吓人其实是小恶魔,他们太调皮了。
“我可以请神父来做临终弥撒,这样他们就会升入天堂了。”小男孩四处环顾,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弥撒都是你们做出来安慰自己的,弥撒不会让死者升入天堂。”魔女摇摇头,“要脱离苦海,只能靠幽灵自己。”
“那天使是什么样?和圣象上一样吗?”
“不,他们的长相,说话方式,穿着打扮和人类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他们多了一双翅膀,也没有心,这与你们有本质不同。”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天堂和地狱是真的存在的吗?”
魔女酝酿了片刻,狡猾地一笑,“知道这个回答有意义吗?人的宿命是一定的,你的归宿在哪里你死后自然会知道。”
“……你还会其他魔法吗?”极大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小男孩伸长了脖子问道。
“我还会很多很多魔法,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会多少。”
“可以让我看看吗?”
“可以倒是可以――这次你不会逃跑了吧?”
小男孩脸红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来吧!”女人说着拍了拍手,她每拍一下,就有一只萤火虫从半空里掉落下来,在地上蠕动片刻,然后慢慢舒展开――一个个如萤火虫一样闪着光的小人在地上走动着。小人们先是摇头晃脑地在原地转圈,然后像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跳起舞来。女人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小鼓,她拍着鼓,为小人们奏乐。
“你不是天使……那你是谁呢?”小男孩看着这一切,难忍好奇。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默默奏着乐。一曲舞毕,小人向两位观众分别弯腰鞠躬。小男孩兴奋地鼓起掌来。
女人睁开眼,看向小男孩,“在女士演奏时向别人提问,不专心听,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啊!对,对不起……”
“没关系。你是我的客人,我要好好招待你才行。”女人把鼓放到一边,和小男孩说着一些天南地北,新奇有趣的话题。她是个控制气氛的好手,总是语出妙语,逗地小男孩哈哈大笑。小人们不知道时候都跑到她身边,像是想得到她的宠爱一样朝她挥手,还有一些干脆向她身上爬去。其中一个爬地最快,他抓住了女人垂到裙边的长长的头发,但女人立马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她一挥手,小人就被一阵风吹飞了出去,摔到地上,不动了。蓝色的,如同血液一样的液体从他身下蔓延出来。其他的小人跑到他身边,双手交叉为他祈祷,他们个个泪流满面,有一两个甚至趴到他身上痛苦着,那哭声很奇特,如同雨水打到树叶上的声音一样。
面对这样的悲剧,小男孩的兴奋消失了。他悲哀地看着小人,想起神父平时做的祷告仪式,为死去的小人祈福起来。但女人无动于衷,直到这些小人无休无止的哭哭啼啼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悦,她一挥手,所有的小人身上都燃起了火焰,他们痛苦地满地打滚,但不一会儿,他们都化成了灰,消失了。
小男孩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遭遇却束手无策,眼泪从他的大眼睛里流出来。
“不要哭不要哭,”女人说,“他们不值得你这样。”
“可他们都被火烧死了!”
“哦,那没关系的。你想要他们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变出来,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男孩跳起来,“你根本不是天使!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你活的和我一样久,你就会明白仁慈和残忍其实是同一件事。”女人慢条斯理地说,“再说,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我不是天使嘛,也不是什么人。”
“……你活了多长时间?你到底是谁?”男孩心怀恐惧地问,他一边问一边后退。
“这片森林活了多么长时间,我就活了多么长时间。”女人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这片森林的魔女啊!欢迎来到我的森林!”
魔女!
――男孩一下子想起神父对他说过,魔女是世界上最恶的存在,她们背弃主的意志,撩拨勿入森林的人的心智,诱导他们犯下大错,甚至有的人为了魔女抛家弃子,甘愿消失在丛林深处――总之,和魔女惹上关系是绝对没有好事的!
他想要尖叫出来,可一只柔软的手封住了他的嘴。
魔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她蹲下身,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看,天使的羽毛。”
另一只手出现在男孩视野里,那只白皙的手里捏着一根细长,洁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羽毛。羽毛散发着莹润的光,照亮了魔女的手。同时,男孩又闻到了那股温暖的香味,他的心绪不知不觉就安定下来
“好看吗?”魔女用一种大提琴般低沉优雅,充满蛊惑的声音问。
“……好看。”
“送给你了。你想,如果我不洁的话,是不被允许触碰天使的羽毛的,不对吗?不然那一瞬间我就会被烈火和硫磺烧死的。”魔女说到最后,发出冷冷的嘲笑。但小男孩没有听到,他全然被天使的羽毛吸引,被那圣母般纯洁的光辉感动,他慢慢地伸出手,把羽毛握在手里。
“真的可以送给我吗?真的吗?”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好像声音再大一点就会打破什么,会让这一切消失似的。
“当然了,你是我的小客人嘛。”魔女圈住小男孩的腰,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这份礼物可是很真心实意的哦,你要好好保管它。”
“嗯嗯。”男孩大力地点头。
“那你也会送给我一个礼物吧。”
“啊?……可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带啊。”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一样,男孩急急忙忙地把自己的口袋都掏出来,果然什么都没有。他的脸急得通红,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见到他可爱的窘迫,魔女大笑着抱紧了他,她把他举得高高的,转了一个圈,把自己的脸凑上去,“那你亲我一下,送我一个亲吻吧。”
小男孩迟疑了片刻,看了看手里的羽毛,又看了看魔女明亮动人的双眼,他有些紧张地眨眨眼,不自觉地吐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然后蜻蜓点水一般在魔女脸上亲了一下。
“赚到了赚到了!今天真是开心的一天!”魔女脸上绽放了极其喜悦的微笑,这让她的容貌更加美丽动人。
小男孩看着她的笑容,也感觉到幸福起来。
“那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魔女说。“你可以随时随地来找我玩,这片森林永远欢迎你,我,和我的森林里的居民都等待你来玩。但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谁也不可以告诉哦?”
其实男孩早就有种隐隐的预感――魔女的事将会是一个绝不可以说出去的秘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件事着实让他这个年龄的小孩感到兴奋,他重复了一遍,“谁也不可以说?”
“谁也不可以说。当然,如果你实在想说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我会用一点点魔法,把你的舌头冻住,这样什么秘密也不会溜出来。”
“冻住?”男孩捂住了自己的嘴,“会痛吗?”
“不会啦,我怎么舍得。”魔女说,“我知道你们人类的身体有多么脆弱,所以我只会用很少很少的魔法。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比人类更脆弱的生物……”魔女一讨论起人类,立马变得冷漠,好像她在谈论的是粪土一样。“虽然我看起来和你们很像,但我的血肉之躯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你看到的我,是一个幻影。”
“幻影?那你,我是说真正的你,在哪里?”
“我的身体在――不告诉你。”魔女歪歪头,故意做出一个鬼脸,见男孩还想问什么,她急忙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把你送回去了。那个神父正在回来的路上,他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到家,所以你只有半个小时做出你从未离开过家的假象,明白吗?”
“可,那不是骗人吗?”
“看看,”魔女第一次对男孩流露了不满的神情,“道德感!你们人类的道德感!”
男孩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那时仅仅对这三个字有一个模糊的感概――拥有道德就是好的。这是人竭尽毕生之力所追求的东西。但魔女对人类竭尽全力追求的东西这么不屑一顾,让他就像一个自以为拥有绝世珍宝而沾沾自喜,却无意间听到别人谈论那珍宝其实不值一文时感到的羞愤交加。同时,他又害怕是不是自己对“道德感”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也许这根本就是个坏词――以至于魔女这么奚落他。
“好了好了,那的确是个坏词。不过,以你们的世俗观念和生命长度来看,也许那是个好词吧。”魔女又在听他的心声了。
魔女边说,边把手插进浓密的头发里,在里面翻搅着,仿佛头发里面藏着很多东西一样。不一会儿,她就掏出一支细细的魔杖来,她挥舞着魔杖,嘴里念念有词,数道光芒从魔杖头上飞出来,飞向小男孩,像是几道流星一样将他圈起来。
魔女朝他挥挥手――“欢迎再来找我玩啊。”
眨眼之间,男孩就回到了二楼的卧室,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要不是手里的天使羽毛,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他跑到窗前,月光笼罩的森林看起来与往日有了很大不同,不再黑黢黢的,而是充满了神奇――那里住着一个小女孩一般可爱的魔女。
他痴痴地看着那片森林,连神父回到家,放下行李,走上楼梯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连他现在就站在他身后也没有察觉。
神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睡觉在这里看什么呢?”
“呃啊!您回来啦!……我,我在等您回家。我从窗户往外看,看……想看着您回来。”
“我可爱的孩子。”神父被小孩的话打动了,他走了一夜的路,又累又饿,没有察觉到小男孩的慌乱,“我可爱的孩子。现在你可以去睡觉了。”
神父看着男孩乖乖地爬上床,躺好。但小男孩辗转难眠,他还有一个要紧的问题向神父请教,他犹豫了片刻,怀着极度不自信的心情,他敲开了神父房间的门――
“我想知道……什么是道德感?”
神父坐在椅子上,正在喝酒取暖,他听到这个问题,反应十分强烈,这对于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是少见的。他显得十分震惊,把孩子抱到他的膝盖上――这个动作他平时也很少做。他摘下眼镜,说:“道德感就是区分善与恶的能力。那是我们与动物的区别所在,是我们不同于世间万物的唯一标志。因为有了它,人的灵魂才可以升入天堂,享受极乐。人才可以拜托生与死的束缚,成为永恒。”
“成为永恒……不老不死吗?”
“对。”神父点点头,男孩这么小年龄就感悟到这种深刻的问题,让他感到很欣慰。
“那……魔女岂不是拥有最高的道德感吗?”男孩想这么问,但他发觉自己说不出来这句话――隐匿在森林里的魔女果然动用了小小的魔法。
“那……这么说,道德感的价值很高,对吧?”
“它的价值无法丈量――甚至你连妄图评价它的价值这种行为都可以称得上愚蠢。好了,你现在真该去睡觉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带着一种悬而未决,似是而非的感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神父的话无疑是对魔女的态度的否定,但魔女不又是不老不死,充满智慧的吗?
“如果你活的和我一样长……”
魔女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


2


自从小男孩问了关于道德感的问题后,神父就意识到小男孩该去上学了。
上学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小男孩渐渐长大,他珍惜在学校里学习的知识与道德,从不迟到和逃学,即使他清醒的理智告诉他逃离那些腐朽的历史课无疑是一件有利的事,他也不去做。他无比虔诚地遵从人类的道德――这让老师们十分感动,让同学十分困惑。那些天性正值调皮捣蛋的少年们看见他,都想从他怪异的行为里推理出一点道理来,但他们都失败了,“那家伙是个无聊至极的人。”实际上,他们不知道一个人对一件事物越虔诚,越容易对它产生怀疑,因为他不能容忍它有一点不完美之处,那心态就像捧着一个华美琉璃盏走钢丝――要么是成功到达彼岸的极致的幸福,要么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把自己和希望葬送掉的极致的痛苦。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刻苦。你们的生命那么短,做什么,说什么,实际上都是毫无意义的。”
魔女敲敲少年的脑袋,少年正抱着一本砖头书读着。
他们正坐在森林的溪边,冬天快要到了,溪水的边缘已经开始起冻。
“但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那就和牛羊没什么区别了吗?人类之所以优越,正是因为人类有一颗追求的心。”
少年还是和魔女保持着联系,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关系不错。少年决心要用道德证明人类并非如她所说那般不堪,劝告她不要再做残忍的事。但魔女听了这话,立马把耳朵捂上,“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她跳起来,捂着耳朵跑开好远,“你要是再像那些老古董似的说话,我就走了!”
少年无奈地笑起来,他放下书,去拉魔女的手。他长得很快,已经和魔女差不多高了,如果拿下那顶尖尖的帽子,他说不定比她还要高一点。魔女总是很宝贝她的帽子,或者说很宝贝被帽子保护着的头发。她十分爱惜她的长发,一天到晚都在梳理它们。
魔女被他拉回来,她刚坐下,一只纯黑的猫就从灌木丛里走出来,乖顺地蹭她的裙角。少年看见那只猫,打了个寒战――黑色绿眼的猫寓意着不详。但她毫不嫌弃,轻轻地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抚摸着它。
“是你的猫?”少年问。
“不,是从别的地方流浪来的小家伙。”
小猫喵喵地叫起来,魔女也喵喵地回应它。接着,魔女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等她睁开眼睛时,她的双眼都是血红色的,仿佛有血要流出来一样。
她又喵喵了好多声,小黑猫蹭蹭她,舔舔她的手心,消失在远处的小路上。
“它说什么?”
“你旁边坐的那个人类好傻,竟然在嫌弃我不详。”魔女说,“它是那么说的。”
少年愣了片刻,“真的假的?”
魔女一脸认真,“假的。”
“不过你傻是真的。”接着她就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少年抓了抓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笑够了,魔女才说这只小黑猫是一位探险家,它是自己一个人旅行到这片森林的。它腿上有伤,不知道接下来是先去爬这座山好还是先穿越镇子去那边的山谷。魔女为它提供了小鱼干补给,并为它占卜了一下――先去镇上比较好。
“为什么先去镇上?”
“它到了镇子上后,会沿着一家人的篱笆散步,然后被那家的主妇打跑,这时候会有一辆马车经过,它会把探险家的伤腿彻底撵断。那一天的晚上会下雨,恶狗也会出来欺负它,两天后,探险家就会死在一条水沟里。”
“这么悲惨!”少年急忙起身去寻找黑猫,但它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它去镇上?”
“我为他占卜未来,已经是冒险做了一件错事了。你以为我占卜是为了幸灾乐祸欣赏别人的不幸吗?那是你们人类才会做的事。我刚才改变了探险家的命运。如果探险家没有遇到我,它会直接往山上走,那之后它会不小心摔下悬崖,它的两条后腿永远地断了,伤口发炎糜烂,断腿会导致探险家在它剩下的四年时间里再也不能远行,在镇子上流浪,苟且偷生,还要被看做不详的代表被人嫌弃,小孩子会向他丢石子,大人会把它赶得离自己院子远远的――这对于它来说,还不如死了算了。它会夜以继日地祈祷,希望死神能尽快将它从这种折磨中解脱出去。我帮它用两天的痛苦结束了四年的折磨,这样不好吗?”
“……你既然知道了他会出事,就不能用魔法帮他治伤吗?”少年皱着眉头,他下意识觉得魔女做的残忍,但细细想去,似乎那又是一种冷血的正确,“你可以告诉它哪里会摔下去,让它换一条路。你根本不用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
魔女看着他,脸上浮现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她无声地做出嘴型:
“宿命是不可改变的。”
“为什么宿……”少年想反驳,但魔女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他感觉到那片温凉的柔软,那是一只少女般的手,他看着魔女,脸一下子红起来。
“不要轻易说出那个词。对于你们来说,那是个很不好的词。”
魔女血红的眼睛好像一潭深渊,深不可测。少年感到舌头不能动了――魔女又在用她小小的魔法。
接着,她闭上眼睛,把手收回来,睁开眼时,眼睛又变回了往常的湖绿色,也恢复了调皮捣蛋的神情,“你脸红起来很可爱哦!”
少年的脸更红了。
“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残忍,那我们就去看看探险家吧。我会给用现成的例子向你展示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他们眨眼间就来到通向小镇大道的小巷里。魔女气定神闲地带头走出小巷,少年一把抓住她――要是被村民发现她的话,她要被烧死的!
但少年抓了个空。他张开的五指穿过魔女的长发和身体,没有任何感觉。魔女回头一笑。他愣了片刻,收回手,这时魔女已经站在街上了,但没有任何引起任何轰动和异样。
除了少年,其他人是看不到魔女的。
魔女来到一个街道的另一个角落,那只黑猫正在那里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它身后还有一条蜿蜒的血迹,看来是拖着断腿慢慢爬到这里的。旁边的人看见它,都躲得远远的,唯恐粘上不幸。
黑猫看见魔女,立马凄厉悲哀地叫起来,声音凄楚痛苦,像受了委屈的小孩看见父母忍不住痛哭出来一样。
少年心里一阵难受,他那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眼泪把小猫的伤口冲刷地干干净净。
“嘿,这是你的猫吗!”一个好事的无业游民走过来,他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别哭了,这种野猫又不名贵!哭,哭有什么用?快点把它弄走吧,我看啊,它怕是没几口气喽!啧啧,它把街道都弄脏了!”
少年擦干眼泪,往街道的另一边的裁缝店里借了一截布头。他把小猫的断腿包扎起来,又拖来一截废木材,把小猫移到上面,平放,打算找个地方安葬它。其间,无业青年一直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还吸引了另外的几个人驻足观看。
“这只小猫不会死的。”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少年看向魔女,刚想问为什么,却发现魔女换了一身装扮――她穿着绸缎长裙,带着丝绸手套,优雅的一道烫金布帛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她优雅端庄,如同一位公爵夫人一样站在人群外。
人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位不知何时出现的,神秘的贵妇人。
“哎呦,夫人,你怕是在屋子里喝茶多了,不知道人间惨事为何物了!你看这猫都伤成这样了,难道还能活过来?”
“只要有人愿意收养照顾它,它会很快痊愈的。”
青年昂首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也许是你愿意要它吧。不说别的,就从你那双细嫩的双手来看,你一看就和我们不一样。”他看着魔女的手,然后又说:“不过,你这样的人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玩玩它,玩腻了就扔掉它罢了!阔人们整天关心的只有自己的享乐,哪管别人的死活,你们愿意给猫建个皇宫也不愿意给穷人施舍一碗饭吃。啊,只有我们穷人才是真正了解苦难的,也只有贫苦的人才会互相帮助共渡难关。只有穷人和上帝存在着!上帝会怜悯它的。”
青年不住地义愤填膺,弄出一副可笑的做派。可笑的是,旁边的人分分点头,十分赞同他的观点。其实,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魔女和别人的注意,好哗众取宠罢了。少年目瞪口呆,心里升起恐惧和不安,他很清楚魔女的脾气,世间万物里,她最看不起人类,被她看来没有任何意义的虫豸辱骂一顿,足以够得上魔女毁灭他几百次了。
他想告诉魔女忍住自己的怒气,但他说不出任何话――魔女笑着看了他一眼。她依旧心平气和,那是一种冷漠的心平气和。少年明白了,生而永恒的魔女怎么会被人类真正地辱骂呢?
她看待人类,就像人类看待胡闹的小猫小狗一样,不屑于去理解,宽容里透着怜悯。
魔女淡淡地笑着,“照你的说法,这只猫和你是不一样的。这只猫可不是什么野猫,它是一种很明贵,很聪明的猫。你叫它的名字,它就会看你,朝你挥手。”
“……真的假的?”
“真的。你可以叫它安琪尔。”
那个家伙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不详的黑猫竟然叫天使的名字!”但黑猫听到那个名字,真的抬起头来,挨个朝他们点头,招手,甚至若隐若现地笑起来。
人群惊呼起来,都凑上来,其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不详!”,结果人群又一眨眼间消失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无业游民跟着人群走,但他走得很慢,还不住地回头看,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把它放走太可惜了吧。”
魔女走过去,以一种格外温柔,循循善诱的声音说道。
无业游民一个急转身——似乎像一直等着有个人来给叫住他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我是说,这只小猫这么聪明可爱,应该有人收留它才行。我是说,我能理解它的苦楚,我的父亲也是被车撞了才断了腿死掉的,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我能理解这只猫心里的痛苦,再也不能行走,全身都散架了一样痛……唉,可怜的小家伙,跟我走吧。”
他急急地拿起木板,怕什么人跟他抢一样,急急地离开了。
“那个人真的会善待小猫吗?”少年狐疑地看着魔女。
“他们的命运应该改变了。”魔女一笑,“接下来,小猫不会死去,因为那个人拼尽全力把它救活了。然后它会被全身涂白,被当做一个新奇玩物献给镇上最富贵的人家,那个人会因此得到一份厨房打杂的工作。接着,他们会相安无事地相处三年,第四年,那个人会因为盗窃被失手打死,他的尸体被人埋在山上,小猫会一直徘徊在他的坟前,因为即使被伤害了,它还是一直记得那个人对它的好。”
魔女看向少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说的残忍。为了一己私利去伤害别人,甚至是伤害比你们人类可爱得多,忠诚得多,真诚得多的生物。你们还自诩比他们高贵,谎话连篇。真是太可笑了――那个人的父亲不是被车撞死的,是被他拖累死的。他一直在撒谎。”
魔女走回巷子,少年追过去,昏暗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她已经走了。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远山。


自那之后,少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去找过魔女。
他在生着闷气――不知道是生他们人类的气还是她们魔女的气。他变得更加孤僻,总是冷漠地站在人群外,观察着和他同属一个种族的生物。越观察,他就越羞于见到魔女,他学会了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人类是多么低微卑贱——不过带来这种后果,并不是她的错。
魔女贬低人类的话都是对的,即使当着少年的面。以前少年以为她是故意那么做好让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但现在他明白了――她只是在叙述一个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实,正如人类蔑视一只牛一样,他们认为牛理所应当要默默耘耕无私奉献,老了就杀掉卖掉,他们不会对这种蔑视感到不平和义愤填膺,因为牛的情感根本不在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一只牛的感情对于他们来说又算什么呢?人类从来不会在意牛有没有尊严。
更加可笑的是,一些为牛正名的人恰恰不是和牛接触最多的人,那些吃饱了的文人,一辈子见不了几次老黄牛,还要拼命地给那些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唱赞歌,这种盲目而乐观的自欺欺人,真是只有人类才有的无疑了。
男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魔女之所以如此蔑视人类,是因为她无比清楚即使人类标榜自己是高贵的,也和猫猫狗狗一样,无论如此都逃不出他们的宿命。人类的挣扎都是无谓的,在岔路口上,走这条路和那条路是完全没有什么不同的,反正结局已定,所有的一切都会死去,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人生只是一场彼此折磨的喜剧而已――他们的挣扎可怜又可笑,这除了给魔女带来了一点乐子外,毫无意义。
随即,少年惊恐地意识到,魔女和卑贱的自己的交往恐怕不过是她的取乐而已,就跟一个科学家给他研究的小白鼠一点刺激,然后观察他的反应来获得满足和乐趣一样。
但一天天地,魔女快活的笑容,清脆的声音,身上迷人的香味不断出现在少年脑海里。她的笑容令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忧郁。
等到少年再次迈入森林,已经接近冬天了。等到他稍微走入森林深处,一个窈窕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下垂的葡萄藤遮住了那人的面容,少年几乎是跑着上去,扯开藤蔓,看到了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魔女。她异常冷漠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我……”少年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他什么都想说,但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朝魔女伸出一只手,似乎这个动作就承载了他的千言万语。那只手颤抖着,可怜地祈求魔女读懂它的意思。
魔女歪歪头,什么表情也没有出现在她的小脸上,但她顺从地被少年拉住手,然后微曲下腰肢,捻起裙角,“请我跳一支舞吧。”
音乐自动奏起来了,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魔女的裙摆起起落落,像一朵玫瑰一样,少年可以看清楚她那嫩绿色的鞋跟。
“再快一点!”魔女伸出胳膊挽着他的脖子,她的气息热乎乎地扑在他的脸上。“快点,再快点!”
少年觉得脚下的地面仿佛都旋转了起来,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河上,但当然了,他们并没有掉进河里。魔女的高跟鞋踩在哪里,哪里的河面就出现几道花朵般的水纹,接着花朵就蔓延开去,整个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冻着。他们滑到河中心,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来。
一曲舞毕,魔女扑倒少年怀里,她终于卸下了冷漠,像个小女孩一样又跳又叫:“为什么你那么久都不来找我玩!我自己一个人好无聊!我告诉你我生气啦!”
好闻的气息。清新的,凉凉的,属于森林的味道。
少年不自觉地心跳加速起来,他试探着抱住魔女的腰,没有被推开,他加深了这个拥抱。
“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
“快点说!我告诉你,我可是一个魔女,是很坏很坏的魔女。惹恼一个魔女是很可怕的事,我警告你!”她的一只手大力地拍着少年的头。
少年抓住了那只手,吻它,“魔女也有好魔女与坏魔女,你是好魔女。”
“胡说八道!”魔女笑着打他,“魔女没有好坏之分!我们的天性决定了我们不会犯错,我们根本没有对错这种概念!”
少年眨眨眼,他忘记了魔女是不老不死的――她们的道德感与人类有很大不同。而且,很有可能的是,她们根本就没有道德感。
“人类和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可不是靠那种虚伪的东西来区分的。”魔女又在听他的心声了,“一个生而必死一个生将不朽――你会把一块石头和上帝做比较吗?”
她那么明目张胆对神不敬的态度让男孩觉得心惊肉跳。但其实之前男孩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那个事实:
“……你是说,人类和魔女完全不可比较是吗?没有比较的价值和意义。”
“没错。”她干脆利落地点点头。男孩看出她无意伤害他可怜的自尊,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情绪低落。
察觉到少年的失落,魔女赶紧抛弃她有些尖酸刻薄的说教面孔,竭尽全力逗他开心。她一边唱歌,一边梳理自己的长发――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短了一大截。
“你的头发怎么了?”
“冬天它就会变短,等到来年春天,它还会长长的。再过几个星期,冬天来了,树叶都掉光了的时候,你就不准来了。”
少年一听,很着急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头发就没有啦!我的魔法来自这片森林,它越有活力,我就越强大,到了冬天,一切都沉沉睡去,我的力量就变得微小了。那时候我就一点都不漂亮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漂亮的样子。”魔女撅起嘴,“在你面前,我要一直都是美美的。”
“那我一个冬天就见不到你吗?!”
“一个冬天而已。”
少年很不开心地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你去哪儿?”魔女急急忙忙地弄完头发,追上他,她一把从后面抱住他,“不要生气,我给你个小礼物,好不好?”
“我又不是小孩了。我不想要礼物。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当做小孩看?”
“哦,我的小猫生气了――”
“那就让你看看你的小猫可以做什么吧!”
少年猛地转过身,把她抱起来,转着圈――他知道魔女最喜欢这样玩――魔女的长裙在上下飞舞,她大笑着。两个人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然后一起摔倒草地上。
少年拉住魔女的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你也说过你不老不死。那你是不是每过那么几百年,就会选择一个男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我那么卑贱,为什么你会喜欢和我玩?”
魔女叹了口气,“你不明白吗?”
“……”
“我高看你,你反而轻贱你自己。”魔女懊恼地抓抓头发,“我好失败啊――喜欢上一个人类少年,一直陪着他,结果还被人家以为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
少年愣了片刻,然后猛地抱住了魔女。
魔女笑起来,轻轻地吻了一下他。
花的香味。
风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3


少年和魔女非常幸福地在一起了。
少年越来越频繁地往森林里跑,有时候他来了,他干脆在森林里露营。和魔女在一起总是妙趣横生。她喜欢借着电闪雷鸣的时候开始讲那些在她看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秘之事,但实际上……少年并不觉得可怕――有一次,魔女绘声绘色地说起她有一次突然想尝尝人类的菜好不好吃,“结果我尝到了非常可怕的味道!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事物!我的魔法都变弱了!幸亏你们不知道这种事物的作用,不然凭借你们赶尽杀绝的本性,我们一定会危险的!”然后,经过细致的描述,少年断定她是吃了去膻的香菜。
魔女眼里的可怕,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魔女还带他去参加魔女的月圆集会之夜,但他们竟然在异国他乡的深山老林里迷失了方向。“如果这是我的森林,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魔女咬牙切齿地说。少年这才知道原来魔女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她是个路痴。
还有很多个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夜晚,见过许多妖魔鬼怪:高大的幽灵魔王牵着他那荧光闪闪的幽灵狗在黑夜中咆哮着;吸血鬼公主优雅而孱弱地漫步在月光下,举着一把十分破旧的骷髅伞;独角兽成群结队从高空飞过,不断测算星空变换的方向,以此获得神的指引;幽灵和小鬼们每逢万圣就满载而归,拿着人类的糖果在森林里招摇。
某一天,一位天使来到这里,他披着白袍,亚麻色的长发束到脑后,双眼紧闭却行动无碍。他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森林里所有的生灵都盯着他看。但魔女并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神色,“我已经预知到他会出现,”魔女对少年说,“但在水晶球里,我竟然看不清他在做什么。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天使行了礼,掏出几枚水晶来。水晶是八角形状,里面似乎印着一个人兽蛇身的女子。他一挥手,水晶自动飞向少年,变成一个个水晶盒子,依次排列在少年面前。天使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他是要我选一个盒子打开么?”少年有些迟疑,这位神秘的天使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肯说,让人颇为费解。魔女似乎也有所忌惮,她想了片刻,用另外一种语言和天使交谈起来,她似乎问了许多问题,但天使只是摇头或者点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直闭着双眼,脸上一直带着安宁平静的笑意,这多少让人感觉轻松了点。
魔女问完了问题,沉默下来,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天使转头,再次对少年做出了邀请的姿势。少年刚要拒绝,只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双漆黑的眼睛出现了少年视野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吸力一样使人移不开眼睛。少年的手自己动起来了,它抓住了一个盒子,小小的盒子,仿佛命运的井,被少年打开了。
盒子里什么也没有,但打开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飘了出来。
天使瞥了一眼,又做出了“请”的姿势。
“还要继续吗?”少年看向魔女,却发现魔女脸色苍白。
天使固执地盯着他。
接着,少年把所有的盒子都打开了,所有的盒子里面都空无一物。但天使似乎饶有趣味,他低头看了片刻,在地上写写画画,眼睛好像要流出金色的光来。
“恶……”
天使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悦耳动听,但如同月光一样不可亵玩。他没有说完,魔女就突然跳起来,抓住少年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她又一挥手,无数星光便出现在她手边,齐齐she向天使,它们在击碎天使之前,突然急转而下,在画着奇怪符号的地面爆炸开,土壤翻飞,符号转眼间就不见了。
“请你离开。”
魔女冷冷地说。
“你不必如此对待远方之客。就算我用偷天之术窥见天机,知晓了他所爱之人所恨之事,生于何方死于何方,我也不会透露半字。此行只是给你一个警言罢了。” 天使淡淡地说,用一种只有魔女和他才明白的语言,“一个不老不死,一个生而必死,你终究会失去他的。”
他转身走入月光里,留下一脸困惑的少年和脸色苍白的魔女。


少年刚回到小镇,就被抓了起来。
“是他偷了老师的钱!”他的一个同学叫道,“我看见他的身上有长头发!肯定是女人的,他和魔女混在一起!”
从几年前起,整个西方对魔女的恐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只要有人不经意说出那两个词,也可以把胆小的小女孩吓得失声尖叫。魔女越来越多,小女孩也有可能与魔鬼有染,几天前,在山的另一边的镇上便烧死了好几个腿上有红斑的女孩。这个季节,皮肤很容易起红斑,但那几个小女孩每天都跑到山上玩,一定是去和魔鬼私会了!当地的人都这么坚定不移地深信着。
“他很久以前就说过他有天使羽毛!”
“他还说过幽灵一点也不可怕!”
“我的那只黑猫就是他抱来的!是他的!”那个已经被解雇,重新变成无业游民的人说,“黑猫会变白是他在捣鬼!”
但少年根本没有偷老师的钱,他的身上也没有魔女的长发――即使有,普通的人类也看不见。那只黑猫变白,是因为无业游民给它涂的白漆掉了。
他被陷害了。
少年被关在黑漆漆的地方,人人都唯恐和他扯上关系。神父曾经去探望过他,深深惋惜他竟和魔女混在一起。
“我告诉您实话。”少年说,“我的确见过魔女,但她从来不主动和人类打交道。我还见过天使,魔王,精灵,吸血鬼,东方星见……他们都不会主动和人类打交道。魔女是森林的守护者,从来不离开森林,也没有诱拐过勿入森林的伐木人。但她的确很美丽,有明月一样的眼睛,珊瑚一样的嘴唇。她和人类是很不同的存在,她们不老不死,拥有与我们完全不同的观念。她从不谋害人类,因为她不屑于那么做。在她眼里,人类就是粪土一样的存在。你会对一堆粪土怎么样么?”
神父听着,脸色苍白,失声尖叫起来,“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快来人啊,烧死他!烧死他!”
少年被关了很长时间,没有水,没有事物,监狱里十分寒冷――冬天已经来了。他的眼睛失去了光芒,缩在角落里胡言乱语。审讯人员一遍又一遍问他是不是和魔女一起狂欢纵饮,整夜跳舞作乐,诱惑其他勿入森林的人一起辱骂神明,向魔鬼臣服。他们引诱他,逼迫他承认本不存在的罪行,少年一直都在胡言乱语,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后来,审查人员从他的话里隐约听到了像是“是、是”的音节,他们欢快地记录下来。其实,少年在说“不是,不是”。但那个“不”字太轻微了,而且他呼吸沉重,导致他把“是”字拖的很长。
为了社会的安全和正义,少年将在隆冬被施以火刑。
那一天到来了,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横扫这个沉默的小镇。在那一天,还有另一个老奶奶被烧死。她的罪名是,她公开辱骂上帝。那是一个失去了孙子的老奶奶,她的子女去年就因为巫师之罪烧死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她和小孙子相依为命,但因为家里曾经出了巫师,哪里也不肯接纳他们。老奶奶只能靠废谷杂糠,浆果野草为食,结果今天春天,他的小孙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死去了。她抱着那小小的身体痛哭了三天三夜,大声咒骂上帝,要他把她的孙子还回来。“我那么虔诚地信仰他,他却给了我这个回答。神其实并不怜悯我们,他看到了我们的苦难,但看到了又有什么用?我祈祷,他看到了想必就会帮助我,结果他无动于衷。”老奶奶说。
围观的人都朝她和少年吐口水,扔石子。
“你呢?可怜的孩子。你因为什么要被烧死?”
“我爱上了一个魔女。”
几个站在一边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尖叫着跑开了。老奶奶却慢慢地笑起来,她温柔地说:“真好啊。能喜欢上一个人,或者魔女,可是一件很幸运的事。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吧?”
少年骄傲地笑了,他混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光彩,“她的美丽无与伦比。”
“来这边靠靠吧,今天太冷了。”老奶奶说着,往即将烧死他们的火堆靠了靠,灰色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的头发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我算是看明白了,神不过是旁观者,他不在乎我们的喜悲,因为我们的一生对他来说太短暂了。他不屑与去理会我们,就像我们不理会随风吹散的云彩一样。”
少年发现,她的话与魔女的话有惊人的契合――所以说,那些话并不只是魔女的胡言乱语?说完这句话,老奶奶便被绑到火刑柱上,在莹莹的蓝火烧起来后,她疲惫的脸突然变得柔和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美丽和气质从她的脸上散发出来,所有人都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味。少年全身一震,他着急地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老奶奶看着面前人头攒动的广场,以一种拥有绝对权威与尊严的语气说:
“在神看来,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虫豸。我们都将下地狱,接受硫磺和烈火的洗礼。但我也曾在这里经历些许快乐的时光,为了我们共同的快乐,我原谅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
接着,火焰吞噬了她。但出人意料地,她昂着头,飘扬这白发,即使经历烈火的灼烧,她也一点都没有痛叫大哭。在冲天的烈火后,一个身影出现在老奶奶身后。
“你不会下地狱的,神将接受你的灵魂。”
踩着嫩绿色高跟鞋,戴着黑色高尖帽的魔女站在高台上,慈爱地抚摸着早已不辫人性的黑色物体,她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愿你永远沐浴在神的荣光里。”
接着,她猛地转向目瞪口呆的人群,黑色的长裙里风里飞舞,她披着的长袍猎猎作响。
“我总是明智地不对你们抱有任何希望――你们这群有着奇怪嗜血天性的生物。你们总是用道德感来分辨善与恶,似乎辨别出来人就会选择好的一面一样,但结果呢,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恶,或者沉默。其实选择恶完全没有一点错,错在你们明明站在了恶魔的一边,还恬不知耻地标榜自己是神的无比虔诚的子民。满口谎言,毫无理性,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总是夸耀不属于自己的美德――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道德感。哪里有道德感,哪里就有最要命的争夺道德上的优越的比赛。你们要靠贬低别人来安心。甚至你们当中,还有一些人懂得虐待别人为乐,他们越是知道别人为之痛苦,越要虐待对方,从这种残暴里得到变态的快感。你们这群虫子――任何词都无法形容你们的恶行!”
“虚伪――自你们出现在这片土地,已经过了几千年,整整两百年,我看着你们的文明一直停滞不前,甚至后退。你们这个种族,除了繁衍就是繁衍,除了设计你们日新月异的诡计来满足自己几千年一成不变的私欲外,一点变化都没有。底层的人被奴役着,还甘之如饴,似乎从奴隶的身份里得到了快乐。站在高处的人发动战争,残害生灵,为了无所谓的目的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真是可笑级了,生命如此短暂,不到百年的生命,还要拼尽全力去能争一点是一点,像个小孩一样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使自己永垂不朽。这不是很可笑吗?”
“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将会改变你们所有的人的宿命。你们将有一般的人在五分钟内死去,另外一半的人永远生活在沉默里。你们将失去神赐给你们的说话的能力,作为你们行使平庸之恶的惩罚。”
男孩永远不会忘记魔女说的每句话――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魔女的心。
“还有,你们谁再敢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一眼我的男孩,我就把谁的眼睛挖下来。”
她大步走下台阶,每走一步,地面上都会出现一朵血红色的小花,花慢慢地开满她走的路,向四周蔓延,开到人的身上,像一个个红斑一样。身上出现红斑的人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僵直摔倒地上。人群大乱,惊叫四起,每个人都四处逃命,在混沌里,她就像一个女王,走在象征死亡的红毯上,径直来到男孩面前。
“我来接你了。”
她的脸上的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又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笑起来,眼睛亮亮地,泛着血红,“惊不惊喜?”
“你的眼睛……”
“一点代价。”魔女抹去眼睛里流出的血,“冬天用魔法就会变成这样子。小精灵叫我来救你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呢。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跑来了,我这样子还好看吗?头发乱不乱?”
“你和以前一样漂亮,你最漂亮了。”少年一把搂住魔女,“我好想你。”
“喜欢魔女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魔女悲哀地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发,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


魔女和少年回到森林,刚走进森林的深处,魔女就一下子晕了过去。她的脸十分苍白,双手冰凉。
少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只要冬天过去,新枝冒芽,魔女就会复苏过来。
现在少年知道了――魔女其实就是这片森林。她的身体,其实是森林里最老最老的那颗神树。
在某一天早上,少年一如既往地替魔女梳理头发――那短如草茬的头发,即使没有了长发,她在少年眼里依然十分美丽。他亲吻她软软的嘴唇,紧闭的眼睛,亲吻她的鬓发,和小小的酒窝。当他梳理完她的头发时,听到了如同雷鸣的声音。远远的,仿佛有雷落在地上翻滚。他环顾四周,突然看到远处的天空上冒出了黑烟。
他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放火烧山!
那群人疯了!
他们为了报复魔女的诅咒,要与魔女同归于尽!
少年抱起魔女往烟来的相反的方向跑去,山火是不可能扑灭的,他们只能逃。可是能逃到那里去?山火发展地比你想象的要快的多,很可能你跑着跑着,发现前面的路其实也已经烧起来了,火焰燃烧,连成了一个圈,你就被困在那个圈里。
魔女紧闭的眼睛开始流出血水。
少年一直跑到深林最深处,跨过结了冰的小溪,爬上万仞绝壁,悬崖上覆盖这层层叠叠的地衣,死去的葡萄藤绊来绊去,绝壁下是森然的大峡谷,大风呼呼作响。他们在那棵永不落叶的神树下停下,少年让满脸是血的魔女依靠着大树。他回头一看,火焰燃烧着,一条滚动的红色曲线正在远处跳跃,像一条红色巨蟒一样超这边蠕动。
他将要会失去她了吗?这是对他们离经叛道,爱上彼此的惩罚吗?
不,他已经不相信神了。
他抱着魔女,不停地亲吻她,和她一起慢慢走到悬崖边上。
“我很爱你。直到此刻,我依然觉得,遇见你是最幸福的事。”
就在他要纵身一跃时,一些闪光的东西从还未着火的半边森林里冒了出来,无数的,闪光的东西。它们慢慢地升起,像无数只鸟汇集在一起,朝着天空飞去……那是萤火虫!冬天里本不应该存在的萤火虫!
少年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汇集了萤火虫,它们飞到魔女脸上,吸吮着她脸上的血,不一会儿,它们就变成了一个个蓝色的小人。无数的小人沿着山路向下跑去,又有无数的萤火虫朝着悬崖飞来,一条连接天幕与大地的蓝色绸缎就这么出现在少年眼前。
少年跪下祈祷。
他驱散开魔女脸上的萤火虫,护着她,用荆条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流了一地,萤火虫们在血液上翻滚,不一会儿,一些红色的小人出现了,他们更快,更凶狠,箭一样地冲下悬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少年眼前渐渐出现了黑暗,他依偎在魔女身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冷,变冷。
远处的红光似乎微弱了。
少年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4


再次醒来时,少年发觉大半的山都变成了灰白。天灰蒙蒙的,也许是烟阻挡了太阳。他依靠的神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他身边,坐着一个干枯的,瘦小的老妇人,她的面容十分丑陋,颧骨突出,嘴巴干瘪,眼睛细长,满脸都是皱纹,下巴上还有一颗肉瘤,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双大手手指关节突出。
“你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少年深情地吻着老妇人干瘪的嘴唇,风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剩余的冬天,少年陪伴在沉睡的魔女身边。他清理森林里烧焦的灌木和树枝,收集萤火虫小人的尸体,把它们安葬在神树下。每到夜晚,他的脑海里就闪现出他从小到大,与魔女相处的片段。
那些陈年旧事一幕一幕地掠过,他惊奇地发现那些片断竟然大部分都是魔女的恶作剧,魔女的小心眼,魔女的蛮不讲理。她很温柔可人,又很古灵精怪。有时候通情达理,有时候又冷酷无情。有时蔑视生灵万物,有时又尊敬一朵花,一棵草,一块石头。他想起来他和魔女吵过的架,和魔女在冰面上起舞,和遇见她的那个萤火虫之夜。它们不断地从尘封的记忆中跳出来折磨他,他的心里充满了悲伤和甜蜜,以及一种奇异的安宁与平静。
如果小时候的他不曾神使鬼差地踏入森林,现在的一切又将变成什么样呢?
他不能忘怀――他与魔女的相遇,使整个森林,整个村子遭受了灭顶之灾。
但渐渐地,他明白了,一个人是不可能导演一场悲剧的,如果一幕悲剧成功上演,那么其实,所有的人都在帮助它成长,不管有意或无意。
“只有爱,才能将我们拯救。”
他握紧了身边老妇人的手。
她还是没有醒来。


某一天,天使出现了。
他看了看满山的腐朽和沉睡的魔女,面无表情地转向少年,“这是天罚。她太任性了,为了你,竟然改变了所有的人的宿命。”
“……什么?”
“那一天,我给你的水晶盒子里面,其实装着你一生的厄运。在你出生时,魔女便偷偷把它们装进盒子里藏了起来,她改变了你的宿命,才会收到惩罚,来守护这小小的山林。现在,为了一个卑贱的人类的命,她竟然把自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你是说……”
“人类,是承受不起魔女的爱的。你们生而脆弱卑贱,会被魔女强大的爱压垮摧残。魔女应该爱自己的同类——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产生真正的平等。有了平等,爱才能永存。没有平等,爱只是一种施舍。
“我们的爱是高贵神圣的,是人类遥不可及的——远远地超出了你们人类的想象!天使们的爱也受制于我们自身颠扑不破的秩序。如果我选择爱你,那我的爱降临到你身上时,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也会令你遭到灭顶之灾,顿时化为灰烬。你的身体承受不了我的爱。
“所以,神绝不可能真正地爱人类。
“我们只会与你们冷淡相处,这样就不会对你们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了。有时,我们也会真心地喜欢上你们。但这并不与我厌恶你们相悖。与此同时,我也同情你们。
“所以,为了她,也为了你,我改变了你的命运。你被陷害,是我做的。她的销声匿迹,也是我做的。
“在这个冬天,我一直守护在这个山林的天空上,为了不让她介入你的死亡。结果她还是逃脱了出去。接着,天罚便出现了。”
天使淡淡地说,毫无罪恶感。
少年绝望地呢喃,“怎么会……你怎么可以……!你可是一个天使啊!”
“怎么到现在,你还是对神抱有不该有的希望呢。”天使淡淡地说,“还记得那只小猫吗?你就是探险家。如果你那时候乖乖死去,就会用你一时的痛苦换来十年的快乐。你会升入天堂,提前享受极乐。魔女也可以更完美地尽她的职责,不再介入你们的凡尘。但你没有,你的心在呼唤着她,是因为你的心,她才能逃脱我的束缚。”
“我的心……”
“现在,就用它好好想想怎么清洗你身上的罪吧。”
天使消失了。
魔女依然没有醒来。


少年站在悬崖的制高点上。
“我选择堕入地狱。”
他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沙哑,但那些天使应该可以听到他的话吧?
“我拒绝承认神的存在。我拒绝进入天堂。但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反叛。神辜负了我们,纵然我们卑贱无比。
“神其实是恶魔――他本可以令每个人都活得开心,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他的眼下能奢望幸福;他嘴上说着正义,手里行着xie恶,嘴里说着宽恕,心里想着报复,嘴里说着金科玉律,爱每一个人,无私地赦免人们无穷次,可是又想着将他们送到地狱里永受折磨;他所说的道德只针对别人,不针对自己;他自己没经过任何人的邀请就制造了人类,可又把他们所有的罪行推给他们自己,善行则归在自己名下;最令人发指的是那些神圣信仰,他还要我们对他顶礼膜拜!”
“所以今天,我不再信仰神了。
“我堕入地狱时,我会用我的心做咒语永远诅咒他!
少年跳下悬崖。


但他没有死,因为他已经长出了翅膀,成为一名永恒的,永沐荣光的天使。


春天来了。
当新芽抽出时,神树也开始复苏。树下的魔女被一道光笼罩着,她慢慢复苏过来,腐朽的身体重新充满活力,脸上的皱纹与疤痕也都消失了,她的眼睛再次闪现出湖绿色的光芒,她的长发再次变得柔软动人。
重生的魔女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她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对这里发生了什么感到好奇。
这时,一个天使朝她走来。
他的样子好眼熟,在哪里见过吗?魔女心想。
“森林的恩人啊……”
魔女朝天使伸出了手。天使握住她小小的手,他温柔地吻了吻魔女的额头,
“这次,换我来守护你了。”

评论

热度(7)